忍辱述义 能仁闽南佛学
“忍辱”一词,国人并不陌生,但能够讲清楚它的涵义的,我想是少有其人的, 在古代汉语中,“忍辱”是由“忍”和“辱”这两个具有独立意义的词素所构成的,因此,只有把握了这两个单字的意义和用法,才能切实地掌握“忍辱”的内涵。 一、忍的用法 “忍”是个形声字,从心,刃声,本义为“坚韧”,作形容词,比如,《孟子·告子下》:“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后来,它被当作动词来用,并有了许多引申义。常见的主要有以下几种; ①忍耐;容忍。东汉的经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心部》中说:“忍,能也。”清代的王筠在他的《说文句读》中说:“能,读为耐。”而曹魏时期的张揖博士所撰的训古专著《广雅》的《释言》部分就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忍,耐也。”属于这种用法的例子很多,比如,汉代桓宽《盐铁论·结和》:“此五帝所不忍。”《论语·八佾》:“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汉灵帝光和二年》:诚怪陛下复忍孽臣之类,不悉殄灭。”茅盾《子夜》二中:“请你们忍痛一时,少嫌几文罢。” 克制;抑制。《苟子·儒效》:“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情性,然后能修。”《楚辞·四众论坛·忍辱述义离骚》:“浇身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唐代杜甫的《奉送郭中丞兼太仆卿充陇右节度使三十韵》:“径欲依刘表,还疑厌称衡渐衰那此别,忍泪独含情。” ③愿意,舍得。东汉文学家王符《潜夫论·忠贵》:“宁见朽贯千万,而不忍赐人一钱。”宋代王安石《昆山慧聚寺次孟郊韵》:“久游不忍还,迫迮冠盖场。”与此相近的,是它还可以作“忍心”讲。比如,晚唐李商隐五古《行次西郊作一百韵》:“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使典作尚书,厮养为将军。慎勿道此言,此言未忍闻。”明代马中锡《中山狼传》:“禽兽负恩如是,而犹不忍杀。” ④心狠;残忍。《韩非子·内储说下》;“公不忍之,彼将忍公。”《鸿门宴》:“君王为人不忍。”南朝范哗《后汉书·荀爽传》:“爽见董卓忍暴滋甚,必危社稷。”唐代段成式《西阳杂俎》:“和子性忍,常偷狗及猫食之,为坊市之患。” ⑤智慧。这是在佛教传到中国之后所引申出来的一种用法,意思是“明辨是非的能力”。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的诃梨跋摩的《成实论·卷第十六·忍智吕第一百九十八》中说:“若(有)智,能破假名,是名为忍。是忍在暖、顶、忍、世第一法中。”“先用顺道思慧,后得现智。女口牧象人,先观象迹,以比智知在此中,后则现见,行者亦尔——先以忍比知、思量泥洹,然后以智现见。”“胜名近道,此慧为智,故名为忍,如为苦法智名苦法忍。” 当它作动词用的时候,表示对事物进行公正、客观的评价,并去伪存真,舍滥留纯,唯以纯真之理与事为安身立命的原则。 《成实论》的同一品中有说:“行者亦于佛、法、僧及戒中忍。”又《大乘义章·卷十一》中说:“于法实相安住,名忍。” 二、辱的用法 “辱”是个会意字,是在“辰”的下面加手(寸)的形象。由于“辰”乃是“蜃”的本字,代表的是古代人用来耕作的一种农具,因而“辱”的本义应为“耕作”,作动词,相当于后来的“耨”字。杨树达在1954年出版的《积微居小学述林》中说:“辱字,从辰,从寸,寸谓手,盖上古之世,尚无金铁,故手持摩锐之蜃以芸除秽草,所谓耨也。” 后来,“辱”的词性千口意义趋于多样化。常见的有以下几种用法: ①作名词,义为“耻辱”。这是一种最常见的用法。《说文解字·辰部》中说:“辱,耻也。”西蜀诸葛亮《与兄瑾言子乔书》:“今诸将子弟皆得传运思惟,宜同荣辱。”北宋范仲淹《岳阳楼记》:“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②作动词,义为“侮辱”,“受辱”。《史记·廉颇蔺相女口列传》:“我见相如,必辱之。”《史记·陈涉世家》:“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在这两个例句中,“辱”皆作“侮辱”讲;而在《孟子·梁惠王上》的“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一句中,它则是“受辱”的意思。 ③委曲;埋没。《吕氏春秋·慎行》:“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唐代韩愈《杂说》之四:“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糟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④玷污;辜负。《论语·子路》:“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史记·蒙恬列传》:“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主教。”司马迁《报任安书》:“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 ⑤污浊。《广雅·释诂三》中说:“辱,污也。”南朝昭明太子《文选》载王褒《圣主得贤臣颂》:“去卑辱奥渫而升本朝,离蔬释跃而享膏梁。”《老子》第四十—章:“上德若谷,大白若辱。” ⑥挫折。《孙膑兵法·十阵》:“往者弗送,来者弗止,或击其迂,或辱其锐。” ⑦厚;隆重。《管子·侈靡》:“故缘地之利,承从天之指,辱举其死。”郭沫若等人在1956年出版的《管子集校》中说:“丁(士涵)谓辱通蓐,训为厚,是也。在此为隆重之意。” ⑧作谦词,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承蒙”。《左传·僖公四年》:“君惠缴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韩愈的《答陈商书》:“辱惠书,语高而旨深。”苏东坡《次韵高要令刘溻湜峡山寺见寄》:“惊闻天书到,喜有新诗辱。” 三、忍辱的界定 由于“忍”和“辱”都是多义词,因而对于它们的有机组合——“忍辱”,我们也就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忍受委屈和耻辱。” 诚然,“忍辱”作为一个动宾词组,是由动词“忍”和名词“辱”所组成的,而“辱”在作名词用的时候又只有“耻辱”这一种意思,因而将其理解为,“忍受屈辱”并不为过。但女口果从语言的发展过程来考察,这样的认识就未免过于肤浅和片面了。 汉语中本无“忍辱”一词,它的出现和大量应用,想必是与佛教的入传有关。在佛教的典籍(诸如《大品般若经》、《大般若经》、《菩萨地持经》、《六度集经》、《大乘理趣六波罗密多经》、《大智度论》、《大乘庄严经论》和《法界次第初门》等等,当中,几乎到处都可以见到“忍辱”的字样和有关忍辱的故事记载。而在我国儒家传统的典籍中,最早出现“忍辱”一词的,当是陈寿的《三国志》,其《吴志·陆逊传》中有“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的说法,可陈寿所生活的年代是在公元233—297年之间,这个时候,佛教已经在中国正式传播了二百年之久。因此,女口果不借助于佛教的典籍,就不可能全面系统地理解“忍辱”不口忍辱的思想与行为,甚至还会将它与忍气吞声等同起来。 既然如此,佛典中又是怎样看待“忍辱”的内容呢? 《大乘起信论》中说:“云何修行忍门?所谓应忍他人之恼,心不怀报。亦当忍于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等法故。”这段话告诉我们,“忍辱”中的“辱”的用法已经扩大了,它已不再是“耻辱”的“辱”,而是涵盖了除了谦词之外的“辱”的所有内涵,是对于包括“他人之恼”和“利(即利益)、衰(即减损)、毁(即毁谤)、誉(即赞誉)、称(即称道)、讥(即讥诽)、苦(即逼迫)、乐(即欢悦)”等八世间法(即八风)在内的所有可以使人产生心理失衡而阻碍人们顺利成长和发展的事物的统称。不管这样的事物在眼前对自己是有益还是无益,只要是有损于长远利益或目标的,就是“辱”。而它的动词“忍”,也肯定不是“残忍或“狠心”的意思,虽然在有的时候,人们也确实表现为对“辱”的气急败坏与疯狂报复。 在明白了“忍”和“辱”的概念之后,“忍辱”一词也就非常清楚了。确切地说,所谓的忍辱,当是指人们的一种具备如下特征的思想和行为:即愿意并善于用坚韧不拔的毅力来克制自己的行为,克服自身的弱点,容忍和承受种种于己不利的(行为)事情,以便创造条件,等待机缘,取得最后的胜利。 四、忍辱的通义 本来“忍辱”的内容是无所不包的,即使是一般人看来与之亳不相干的“荣”或者“乐”等等,也都不能例外,因为荣的本身虽然不是“辱”,“辱”也丝毫不等于“荣”,但当一个人“荣”得飘飘然而不思进取的时候,他的“荣”就已不再是早先时候的“荣”了,而是发生了质的变化,成为阻碍自己“更上一层楼”(王之涣《登鹳雀楼》)的“辱”而存在了。象吴王夫差的国破家亡,不就是被越王勾践以“负重型忍辱”耐心地“服事”了三年而“荣”昏了头脑才导致的吗?历史上象这样乐极生悲的例子还少吗?正因如此,佛学当中才特别强调“荣”的“辱性”。象《楞严经》中的五十阴魔说,就是为了告诫修习禅定的人——切莫为眼前的美妙境界所迷惑,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这,不也正是古人所谓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真诠吗? 可是奇怪的是,生活中的忍辱所忍的对象竟比狭义的忍辱中所应忍的更为狭义,它不但将“乐的东西排除在外,而且也不承认“困难”的“辱性”,而是仅仅作为“耻辱”或“挫折”的代名词,很少有其它的用法,好象忍饥挨饿,吃苦受累等等就不是忍辱似的。这,也许是国人因受够了忍辱之苦而特别忌讳它的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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