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孙悟空,上天入地,搅乱乾坤,彼此抡着金箍棒,叮咯咙咚呛,一路打到了西天灵鹫仙山雷音宝刹,希望佛法无边的如来佛祖能主持公道,给他们辨个善恶真假。
七宝莲台之下,「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尼、比丘僧、优婆塞、优婆夷诸大圣众」正在聆听如来佛祖似朗诵绕口令一般的布道说法,「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为有,非无为无。非色为色,非空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色。色无定色,色即是空。空无定空,空即是色。知空不空,知色不色。」
两只猴子的造访,多少给天花缤纷、梵音缭绕的雷音胜境带来了一丝不和谐的讯息。这或许又是如来佛祖希望看到的情景。
在如来佛祖看来,深居灵山的弟子们一心一意求修行,聚精会神搞团结,他是满意的。但是,散落在佛都之外的,就不好说了。于是,他佛口一开,当众甩出了「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的论调。
这一句话,语义双关。
一方面,如来佛祖肯定了灵鹫山诸圣「一心」的修行态度。另一方面,他深知孙悟空保护唐僧一路走来,师徒之间在降妖除魔和所谓的滥杀无辜之间,多少产生了一些分歧,但他未必会将责任归咎于爱徒金蝉子,更倾向于是孙悟空出现了难免的「二心」,或者,另有隐情。
出家人不打谎语。
按理说,如来佛祖这句佛口金言,呼应了《西游记》原著中本节的「二心搅乱大乾坤、一体难修真寂灭」的章目,应该是对真假美猴王事件的定性之言,可以成为该事件是孙悟空自导自演的「二心竞斗」理论的最有力佐证。
那么,真是这样子吗?
当两个孙悟空两张口同样吵闹着让如来佛祖「辨明邪正」,「惟如来则通知之。正欲道破」的节骨眼上,观音菩萨突然驾着彩云,不请自到。
真假孙悟空为了明辨真伪,先后见了观音菩萨、玉皇大帝、托塔李天王、唐僧、十殿阎罗、地藏菩萨,只是都没有得偿所愿。这些神仙们打发走了两个孙猴子,像躲瘟神一般,哪里还会再露脸?偏偏观音菩萨闲不住,不远千里从落伽山赶到灵鹫山,「特来拜告如来,千万与他辨明辨明」,真是蹊跷!
而面对观音菩萨的到临,如来佛祖突然抛出了一套新的理论。汝等尽管法力广大,却「只能普阅周天之事,不能遍识周天之物,亦不能广会周天之种类」,这个假孙悟空,分明就是不入周天,「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的物种,而且他「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和孙悟空「同象同音」,这厮,是一只不为人知的六耳猕猴。
六耳猕猴理论,分分秒推翻了「二心竞斗」理论,很诡异。
说它诡异,是这理论明面上是揭示六耳猕猴的家底,其实,似乎另有所指,好像是故意说给观音菩萨听的一样。
——你布下这个迷局,想用六耳猕猴代替孙悟空,我可以既往不咎。你来灵山,不就是想知道我怎么明辨吗?那我告诉你,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也知道。我钦定唐僧取经的计划铁板钉钉,就是要扶他一程,正位成佛。选择谁保护唐僧排除万难,顺利抵达西天,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不能更改。至于有人在背后玩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无法逃脱我的法眼,大家珍重,好自为之。
非真即假。老宋认为,「二心竞斗」理论和六耳猕猴理论,只能有一个是真的。无论哪个理论成立,另一个势必是假,如来佛祖都是在有意撒下弥天大谎。
炮制这个谎言,如来佛祖是要庇护孙悟空,所以,他容许了孙悟空当面打死六耳猕猴,以至于至今绝此六耳猕猴一种。
炮制这个谎言,如来佛祖也是要训诫观音菩萨,但他还是留有情面,没有当面戳穿,并令观音菩萨亲自将孙悟空送回唐僧取经团的队伍。
真的孙悟空就要离开灵鹫山的时候,如来佛祖千叮咛万嘱咐,好生保护唐僧西取真经,「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那观音菩萨「在旁听说,即合掌谢了圣恩」,领着孙悟空,驾云而去。
如来佛祖给孙悟空许愿承诺,观音菩萨谢的哪门子的圣恩?
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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