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王贝利:慈父与恩师
有一天,我和伙伴们坐在远离家门的树阴下,家里人根本看不到我。有人给了我一根烟。这不是机制香烟,而是根“絮絮”烟,是用一种完全没有烟味的巴西出产的干菜叶做的,巴西的孩子拿纸卷起来抽,就和美国孩子用玉米须做的卷烟一样。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谢勒斯提和安布洛辛娜都确实不在附近,我才鼓足勇气把烟点着了。这不是我第一次吸烟。但我从来没有把烟吸进去,这次我想试试。我们聊得很起劲,天南地北,也记不起谈了些什么,大概不外乎是足球和女孩子吧。我的警觉性不免放松了些,抬头一看,父亲刚好走过。他向我们招了招手,没说一句话就走过去了。
我把半截烟往地上一按,脸都吓白了:“天呀!回家后够我受的了!”
一个同伴嘲讽说:“有啥可受的?他没看到你吸烟。”另一个又说:“要是他看到了,现在你也不会坐在这里了。他早就拧着你的耳朵拖你回家了!”
他们说得好像也有理,我当然希望他们的乐观看法是有根据的。但我一回到家,就明白不是那么回事了。父亲马上把我叫了过去。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就像在和我讨论最近的一场足球赛一样。
“我看到你抽烟。”
我没说话,因为我无话可说。我只是站在他的跟前,东张西望,就是不敢碰他的目光。他一直保持着耐性。 “我有没有看错?”
“没,没有。”
“你抽烟有多久了?”
他还是非常平静,就像是在问我擦皮鞋擦了多久、上学上了多久似的。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那种宁静?
“我,只吸过几次,几天前……”
“告诉我,味道好不好?你知道,我没抽过,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我没说正式的香烟我没吸过,只吸过“絮絮”烟。我也明明知道讲明了这一点也没有用。“我不知道,也许没有多大味道。”我答得那么笨,本以为他会一记耳光打过来,但是他没有揍我,而是把我拉了过去,好像要进行一次朋友间的谈话似的。他伸出一只手抱住我的肩膀,向我解释开了:
“你踢球有几分天分,以后也许会成为一个高手。要是你抽烟喝酒,就踢不好球了。到时候就没有足够的体力在九十分钟之内一直踢出理想的水平。这事你自己决定吧。”
然后他伸手从口袋中取出了钱夹子。这夹子又旧,又薄得可怜。他打开夹子,我看到里面有几张皱皱巴巴的票子。他接着说下去:
“但是,如果你还想抽烟,最好还是抽你自己的烟。老是讨人家的烟很丢人。你自己买烟需要多少钱?”
我简直羞得无地自容。我抽的烟不是自己买来的,这还无关紧要,这时我倒联想起许多事情——我似乎见到父亲每星期一拐一拐地走上足球场,膝盖肿得像西瓜那么大;我似乎看见他为了养活一家人,在毫无怨言地清理便盆、打扫地板。我两眼盯着地板,真希望地上开个洞把我吞下去,埋葬我的羞惭。父亲一声不响地看了我很久。
“好吧,没事了。为了我们家庭的名誉,你自己的名誉,以后别再讨烟抽了。要买,向我拿钱,我给你。”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向他要,他是会给的。
后来,我又好几次想起这次谈话。我知道我的个性。而且在那个年龄,我是容易感情冲动而轻举妄动的。要是他当时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很可能反而会激起我的反抗,今天我便成了一个恶习难改的烟鬼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由于我一直酷爱足球运动,而且知道抽烟对一名职业球员的确有害,因此我可能不至于堕落到那个地步。这些都很难说,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从那一天开始,我一直没有碰过香烟,也从来不想去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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