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圣:有人常年修行,为啥却一直不能见性呢?有些人甚至也遇到了具德上师,但却没见他有啥实质的进步,主要原因是什么?
雪漠:主要是智慧不到,分别心在作怪。当一个人用污垢的心也即戴着有色眼镜看世界时,他只能看到被眼镜色染得变异了的世界,而看不到事物的本来面目。就好像戴了黄色玻璃眼镜的人,他眼中的一切都是黄色的;就好像寓言中那个丢了斧子的人,老觉得别人是偷他斧头的人。他那污垢的心总在影响他心灵的干净和空明。虽然他也认为应该视善知识如佛,但仅仅是理上认为。在事上,他不一定能坚定这一点。他看到善知识打喷嚏时,就会想,佛也会打喷嚏吗?看到善知识抠鼻孔时,就会想佛也抠鼻孔吗?看到善知识打呼噜时,就会想,佛也睡觉打呼噜吗?善知识一感冒,他就会想,佛也会感冒吗?善知识一放屁,就会想佛也会放屁吗?等等。他根本不明白,善知识是明白的,善知识在打喷嚏、抠鼻孔、放屁、感冒时,也并没有迷失他的那份明白。不能说善知识做那些俗事时,就从明白变得糊涂了。
所以,有个俗语,侍者眼中无伟人。释迦牟尼佛的早期侍者善星比丘就说,佛除了头上有个光晕外,并没有一点功德,他因此生了邪见。拿破仑的侍者绝不会认为拿破仑有多么伟大。他们一看到伟人睡觉打呼噜,就想:哎,伟人也打呼噜呀?也吃蒜呀?身上也生垢甲呀?因为他们老是被伟人显现的那些凡人行为所迷惑,并不知道那些行为并不能影响他们的觉醒和伟大。善知识虽然在外现上也打呼噜,但他的明白并没有因为打呼噜而消失。
江国圣:只有在一个人的心变了时,他眼中的世界才会变。只有他对善知识有颗清净的心时,他才能得到加持而契入空性。
雪漠:善知识的难得是他的明白,不是他的肉体。无论弟子的肉体多么庄严,要是他不明白,他就还是个凡夫,就像牛身上无论挂上多少珠宝,也改变不了牛的本质。当肉体、衣服等诸多外现改变不了心的本质时,他就仍会是个愚痴的人。当他明白了的时候,哪怕他裸着身子,他也像密勒日巴一样值得尊重。
江国圣:就是。善知识无论他多老,无论他多丑,只要他明白,他就是圣者,就是佛陀,就值得我们去顶礼。
雪漠:迷了的人也在寻找幸福,也在寻找光明,但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光明。好多人眼中的幸福恰好不是幸福,而是一种贪婪和欲望。他认为自己满足一种欲望时就会幸福,但那仅仅是暂时的一点满足,并不是究竟的幸福。随着贪欲的进一步扩张,他又从满足变得不满足了。另一个更巨大的欲望又会开始诱惑他,他就会像欲望的奴隶一样,去追逐欲望,去实现欲望,永远为欲望所奴役。他的心永远不属于自己。当他的欲望满足时,就会得到一点儿很短暂的快乐,这快乐很短暂,就像草尖上的露珠那样,被另一种欲望的日光一烤,他的快乐就消失了。
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会将一万元作为他快乐的终极,当他真的有了一万元时,他会快乐一阵。但他看到身边有个十万元户的时候,他的心理平衡就会被打破。他的理想就会变成十万,挣到十万后,他也许会快乐一阵,直到看到一个百万元户的时候,他的快乐又会被蒸发。他的生命会因为他无休止的欲望而永久地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他像一条狗,被欲望的锁链牵引着,老是疲于奔命,无休无止。他的快乐老是建立在对外部世界的占有上,而不是心的明白。
真正的幸福就是心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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