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集本现象的反思
宗舜法师
对会集本及会集现象的关注和讨论,目前已经逐步为教内外的有识之士重视。但是,在问题还没有完全澄清的时候,批评会集本,主张恢复《无量寿经》原译,仍是“悖于常情”的。在“净空学人”和多数不明夏会本真象的净宗学人心目中,也是惊世骇俗的,甚至会被谥以“诽谤大德”。但是,无可讳言的是,反对会集本与提倡会集本,代表着依法与依人、重三宝与重名居士的“两条线路”斗争。
纵观净土宗发展的历史,自从会集本产生之日起,这种路线斗争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宋代王龙舒会集本流行数百年,至明代,莲池大师指出其中“不由梵本、唯酌华文、未顺译法”(《弥陀疏钞》)而造成的种种错谬,恢复使用魏译本。清代魏承贯会集本亦风行一时,印光大师义正辞严地斥为“理虽有益,事实大错,不可依从”(《文钞》正篇卷一,复高邵麟居士书三),并虑人因会集而“启人妄改佛经之端”(同前,复永嘉某居士书三),又一次恢复使用魏译本。
夏莲居会集本呢?果然在问世之后,仅仅只是如黄念祖居士在跋文中讲的,这里印证、那里科判,这个开讲,那个读诵那般热闹风光么?藐予小子,其生也晚,虽不能躬逢其盛,从现存为数不多的资料的“幕后”,仍可以看出些什么。
同是慈舟法师、夏莲居居士学生的律航法师(广化法师的老师),在《无量寿经与净土法门关系重要论》中说:
“最近郓城夏莲居居士,又会集汉唐宋五种原译,……佛学界尊宿称为后来居上,可补王彭魏三家节会之失。然亦有人谓佛经不可节删,以免后世改经之流弊。”
又云:“若欲研究大经,请用曹魏天竺三藏康僧铠译本。……至于读诵方便,则四家会集本,皆可参考,比较原译五本通畅流利,便于读诵。其内容如何,似不必过于计较,唯求其义理清晰,便了知要旨斯可矣!”(载张曼涛主编之“现代佛教学术丛刊”68册,《净土典籍研究》)
阿弥陀佛!佛学界尊宿的用心,真是良苦也!只是象律航法师这样的委婉“直言”,以后再难听到了。不过,净空法师也说过这类委婉的“老实话”:
“李老师(李炳南老居士)在民国三十九年(1950年)讲过一次,只印一千本。五十八年我到台北又印二千本。当时李老师谓时机尚未成熟,未允我讲。”
又云:“未遇到黄老居士之前,在台湾、海外弘扬此经,只有我一个人,势力非常孤单。好在若干年来还讲了许多大乘经论,旁人虽不高兴也不好意思说我什么。等我遇到黄老居士之后,才遇到了一位知心人。在大陆弘扬此经也只有他一个人。”(净空法师讲述、刘承符居士记《无量寿经亲闻记》,1992年讲于美国加州)
在夏会本被净空法师“返销”到内地后,也并非所有的净宗学人都表示倾倒。黄念祖居士的外甥大中在“学习《无量寿经》体会”一文中坦言:
“据说一些出家人习大经,仍课原译,拒读夏本,原因是‘居士所作\’。”(《浙江佛教》1996年第2期)
这二三年来更是夏会本的“多事之秋”。仅从内地来看,苏州灵岩山明学法师率先在《台州佛教》1997年第1期上撰文提出“异议”反对会集,宁波张秉全老居士在第6期上撰文讨论会译佛经的得失,宗舜在第7期上通过指摘佛龙居士对魏会本的错误评价,对会集本现象敲响了反思的警钟。其后,蔡惠明居士对会集本的意见和宗舜研究夏会本《阿弥陀经》的论文相继发表,而靖江孤山寺常省法师等则明确以提倡原译的实际行动来向会集本宣战。现在,上海缪留根居士更是将评论会集本的文章汇集成《狮子吼》一书出版,标志着反对会集本已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正信之士的重视。
然而,对于某些大德凭借巨大的财力、人力、影响力,造成的强大声势来说,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要掀开罩在夏会本真实面目上的神秘面纱,洗去涂在夏会本上种种不负责任的溢美之辞,粉碎夏会本“超佛越祖”的神话,还需要更深入细致地提出一系列证明夏会本任意纵情删改经文、违背佛意的证据来。令人兴慰的是,这一工作我们正在进行,而且取得了决定性的成果。
由于时间的限制,宗舜研究夏会本《无量寿经》的文章尚未完成,所以很多资料都没有公布出来。这里仅举夏莲居居士胆大包天,连阿弥陀佛的大愿都敢删节不用的例子,作一个说明:
在宋代法贤法师所译的《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经》中,法藏比丘发愿(第14愿)说:“我得菩提成正觉已,所有十方无量无边无数世界一切众生,闻吾名号,发菩提心,种诸善根,随意求生诸佛刹土,无不得生,悉皆令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见净空法师编《净土五经读本》286页)可见阿弥陀佛也并不是只希望大家都去他那里,而是随众生之意,这才是彻底悲心的体现。作为凡夫的我们,哪里能臆测诸佛无量的妙用!但是,这么重要的一愿,在号称《无量寿经》的“最善本”的夏莲居会集本中,是被删去不存的(被删去的还有两愿,都是宋译本独有而为他本所无的,分别见宋译本第20愿、21愿,《净土五经读本》286页至287页)!连阿弥陀佛所发的大愿都不满意,必待删除而后掩尽天下人眼目,真是不知道其居心究竟何在!难道这就叫做“一字一句,悉本原译;所会所集,咸符圣心”?反过来,如果独留一本夏会本,这些问题从何解决?可见要读,还是得读原译,不能迷信某些“权威”的信誓旦旦的谎言。
世尊在世时,早就预料到有人会删改经文,坏乱正法,所以特地在经中付嘱弥勒菩萨说:“我持是经,以累汝曹,汝曹当坚持之,无以为妄,增减是经法。”(后汉译本,《净土五经读本》第177页)那么,将王太子改成王子,将五百长者子改成五百大长者,将同样是万德洪名的五十三佛名及法藏比丘所发的三条大愿删去不存,是不是妄减经法?是谁给的夏莲居居士这种权力?尊经?还是尊“大德”?这实在是涉及根本原则的问题,不容许有半点含混苟且,否则,连三皈依的戒体都要失去!
诚如常省法师指出的,夏会本隐藏着慧业文人骨子里不尊重僧宝(乃至不尊重三宝)的习气。这一点,正是夏会本及夏会本提倡者始终如一的调子。无怪乎净空法师大声疾呼,要改革佛教、改革三归、改戒律、改衣制,提倡不醉可以喝酒,甚至说出诸如如果佛在今天,知道大蒜可以治疗癌症的,一定会提倡大家吃大蒜之类的昏话!佛是不是一切智智?佛在过去能不能知道大蒜可以治疗癌症?“如果”的背后,藏着的是“世尊老了”,该让贤了的潜台词!也无怪乎黄念祖居士大谈“许多和尚身出家而心不出家,咱们身在家,心可以出家。……你到和尚庙里,和尚庙还是一堆泥。但我们的目的不但要出泥,而且要出水。长到虚空中,才能开花结果,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比喻,这就是心出家。“(《心声录》“送信佛青年赴日进修博士学位”)进而再推广开来,将末法万年的最后无可奈何的一着--一经一号提早至今日,以一经废群经,以一行废万行,促使有着优良传统的中国净土宗,迅速倒向纯信他力的日本净土真宗,这实在使人莫测其真实用心!
孟子云:予岂好辩?予不得已也。的确,辩的目的,在于明是非、辩曲直。而明辨是非曲直,是不忍圣教衰,不忍众生盲,更不忍万年后唯一津梁的净土法门,一次又一次地因会集而被污辱、遭践踏!净宗九祖藕益大师说过一段极为沉痛的话:“居常谓坏法门者,皆撑法门人。齐桓晋文,尊用适所以坏周。”(《灵峰宗论》书一)“兴言及此”,也确实只有“血泪横流而已”!正法末化时期,正法门前冷落,邪说如饴聚蝇,古今皆然,只是于今更甚。其实,颠倒,正是“末”的特征。反对会集本,根本在于维护三宝的尊严,维护经典的权威,维护净宗的纯洁,将现在已经被人引向歧路的善良信众,重新指归到净宗诸祖开创的正道上来,进而维护此后数千年信众的法身慧命。现在的一些好心维护夏会本的人的种种论调,都是从回护一人一经一宗出发,不顾佛教整体大局,依人而不依法,“大德”的权威,已经凌驾于佛陀之上。甚至很多人连五译都没有认真读过,也摆出大架子,说一些貌似公允平和、圆融中庸的大道理,其实是不明是非、不顾事实的乡愿。对于这些,看了每每叫人齿冷心寒!
有人以为会集本不违背经意,可以不与伪经同列。这是只看到劝化之小善,而未查其坏法之远因。印光大师对此一针见血地指出:
“流通佛法,大非易事。翻译经论,皆非聊尔从事。故译场之中,有主译者……润文者,岂敢随自心裁,传布佛经!王龙舒《大阿弥陀经》,自宋自明,人多受持,由云栖以犹有不恰当处,故此后渐就湮没。魏承贯之学识,不及龙舒,其自信过于龙舒。因人之迹以施功,故易为力,岂承贯超越龙舒之上耶?莲池尚不流通王本,吾侪何敢流通魏本,以启后人妄改佛经之端。及辟佛之流,谓佛经皆后人编造,初非真实从佛国译来者。然此经此论,若真修上士观之,亦有大益。以但取其益,而不染其弊。若下士观之,则未得其益,先受其损,以徒效其改经斥古之愆,不法其直捷专精之行耳。……敢以一二可取,而遂普令流通,以贻下士之罪愆乎?”(《印光法师文钞》卷一,复永嘉某居士书三)
现在会集本可以说是满天下了,其人都是“真修上士”吗?“改经斥古”的预言,不幸又一次应验!今人多言祖印光、尊莲池,其实内心里,两个祖师的分量,哪里比得上“未冠学儒,甫壮习禅,由宗而教,由密而净”的巨德通家!
佛教是智慧的宗教,不是盲从愚信的宗教。真理是越辨越明的,反对会集本,也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才能取得成效。但对于一个正信的佛教信仰者来说,这是值得的。我们也清楚地知道,会有人跳出来,指斥我们的观点。然而,首先应该申明的是,我们的论点,是建立在有着充分证据的基础之上的,想驳倒我们的论点,必须先驳倒我们的论据(请先将五种原译与夏会本逐字逐句对照研究后再说话)。离开这一点,如果还是跟在一些人后面人云亦云,钞几句肉麻兮兮的吹捧,引几句不负责任的赞叹,恕我们不予理睬。如果还是一味只作长者状的训斥或泼妇式的漫骂,则恕我们先行奉还。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1999年6月29日写定于苏州西园戒幢佛学研究所无尽灯楼
发表于《甘露》1999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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